程咏恩感觉自己像是从很深很深的水底挣扎着浮上来,沉重的眼皮终于掀开一条缝。
“醒了!咏恩醒了!”一个带着哭腔又无比激动的声音炸响在耳边。
她眨巴了几下眼睛,视野才逐渐清晰。
雪白的天花板,消毒水的味道,还有……几张熟悉又写满狂喜的脸孔凑在眼前。
“爸?妈?晓晓?”程咏恩的声音有些干涩沙哑,带着浓浓的困惑。
她不是在……不是在干嘛来着?记忆像是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雾。
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笑容满面地挤过来,“奇迹啊!程咏恩小姐,恭喜你!各项指标都恢复正常了,观察一下,明天就能出院了!”
“出院?”程咏恩更懵了,她感觉自己好像睡了很久,但又像是只打了个盹儿。
“是啊,闺女!”程妈妈一把抱住她,眼泪鼻涕糊了她一脸,“你可吓死我们了!这病总算好了!”
“就是就是!”程爸爸也红了眼眶,搓着手在旁边直乐,“没事就好,没事就好!咱们回家好好庆祝!”
闺蜜晓晓更是扑到床边,叽叽喳喳像只快乐的麻雀。
“咏恩!你终于活过来了!等你好了,咱们必须去大吃三天!对了对了,告诉你个天大的好消息!教授给咱俩搞定了工作!巨牛!
‘启明星科技’,听说过吧?朝九晚五!双休!月薪两万!还不!加!班!”
晓晓每说一个词就激动地挥舞一下拳头,仿佛中了头彩。
“两万?还不加班?”程咏恩下意识地重复,巨大的惊喜冲击着她,但心底那丝不对劲的感觉又冒了出来。
她脑海里飞快地闪过一个模糊的念头。
好像……我本来就有份工作?待遇似乎也……特别好?是什么来着?
程咏恩用力晃晃脑袋,试图抓住这荒谬的念头。
下意识地抬手,摸向自己的胸口。
那里空空如也,只有病号服粗糙的布料。
她微微一愣,奇怪,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个动作?
好像那里应该挂着什么东西似的……一个念头模糊闪过,带着点金属的冰凉感,但立刻就被爸爸的声音打断了。
“咱家那片老房子正好拆迁了,补偿款不少!我和你妈一合计,就在你公司附近那个新楼盘给你买了套小公寓!精装修的,走路到你公司就十分钟!”爸爸笑得见牙不见眼,“以后你通勤再也不用愁了!”
出院后的日子,美好得像加了柔光滤镜的偶像剧。
新工作环境高大上,同事友善,领导温和。
工作量?不存在的!到点就下班,绝不拖泥带水。
每天下班回家,爸妈早就做好了热腾腾的饭菜,饭后一家三口要么窝在沙发里追剧吐槽,要么下楼在崭新的小区花园散步聊天。
一切都美好得不真实,像是在一个巨大的、温暖的肥皂泡里。
……
矿洞深处,幽蓝矿石散发的冷光映照着程咏恩苍白如纸的脸。
她软软地靠在冰冷的岩壁上,周身缠绕着一股不祥的灰黑色死气,如同跗骨之蛆,连褚玄指尖凝聚的驱邪金光也仅仅能将其逼退寸许,效果甚微。
“啧,麻烦。”褚玄眉头紧锁,那张惯常带着几分讥诮的俊脸上此刻只剩下冰冷的焦躁。
“将军,您看……”寒清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的恭敬,却掩不住其中的怨毒和疯狂,
她摊开焦黑枯槁的手掌,掌心悬浮着一块约莫指甲盖大小、边缘不规则、闪烁着微弱幽光的金属碎片。
“若不是您这兵符碎片,末将恐怕也无法在这污浊人间,寻得这一方藏身之所,布下这盘棋局呢。”
褚玄的目光死死钉在那枚碎片上,瞳孔骤然收缩!
兵符!
他当年作为人间统帅时号令千军的信物!
虽然只有微不足道的一小块,但那独特的气息和与他本源力量的共鸣,绝不会有错!
电光火石间,所有线索在褚玄脑中疯狂串联、碰撞!
花钱!程咏恩贴身带着的那枚古旧花钱,是他当年剑穗上的饰物,常年与兵符放在一处,气息相连!兵符可以追踪花钱!
程咏恩魂穿到此处,灵魂波动穿越时空壁垒的瞬间,必然引发了异常的能量涟漪!
这枚散落在人间的兵符碎片,就像一颗被激活的定位器,瞬间被寒清感应到了!
“原来如此……”褚玄的声音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风,带着彻骨的杀意,“什么水神娘娘显灵,什么溺毙案,名单,涤灵阵……都是你!都是你顺着兵符对花钱的感应,一步步把咏恩引到这个陷阱里的!”
他猛地抬头,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燃烧着幽蓝色的怒火,“寒清!你到底要对她做什么?!”
“我对她做什么?!”
褚玄的质问,尤其是他话语中那份毫不掩饰的对程咏恩的紧张和维护,像一根点燃的炮仗,瞬间引爆了寒清积压千年的怨愤与不甘!
她周身的黑气猛地暴涨,水汽凝结成冰晶四溅,声音尖锐得几乎要刺破矿洞的岩石,“将军!您为了她做的还不够多吗?!叛逃冥府,千年流亡,魂体受损……您看看您自己!再看看我们!看看我!!”
寒清指着自己焦黑溃烂、勉强维持人形的魂体,那是冥府酷刑留下的永恒烙印,“您为什么就不能回头看看我们这些追随您、为您出生入死的旧部?!看看……我……”
最后一句,她的声音带上了少许颤抖和委屈。
褚玄心中那点对旧部遭遇的愧疚,瞬间被寒清对咏恩的恶意冲淡了大半。
他心中苦笑:寒清,你懂什么?你根本不知道这看似普通的女孩,曾经为了我又付出了什么,承受了多少。
但他终究不忍对昔日部下口出恶言,尤其是在对方明显因长久折磨而心智扭曲的情况下。
他深吸一口气,试图做最后的挽回:“寒清,收手吧。我知道你们受苦了,是我连累了你们。只要你肯就此伏法,散去怨气,我以……我褚玄之名起誓,必尽全力跟冥府求情,减轻你们的罪责,或为你们寻一条转生之路。莫要一错再错!”
“求情?减轻罪责?哈哈哈!”寒清发出凄厉刺骨的大笑,笑声中充满了绝望和疯狂,“晚了!将军!一切都晚了!您还在想着救她?您可知,只要她死了,她的魂魄,她这特殊的‘容器’,就能补全我计划的最后一环!”
她枯爪般的手指猛地指向昏迷的程咏恩,眼中闪烁着恶毒而狂热的光芒,“现在,她已经被我引入了‘梦茧’!她的魂魄被困在由她自己的记忆和不甘编织的最深的梦境里,永世沉沦!我死了?那好啊!”
寒清脸上露出一种玉石俱焚的狰狞快意,“我魂飞魄散的那一刻,就是‘梦茧’彻底封闭、将她魂魄永远放逐之时!将军,您要试试吗?是您动手快,还是我的魂灭引动禁制更快?”
褚玄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。他周身翻涌的魂火猛地一滞,狂暴的气势被硬生生压了下去。
他可以不在乎寒清的死活,甚至可以拼着自己重伤也要瞬间灭杀她。
但他不敢赌!
他不敢拿咏恩的魂魄去赌那万分之一的机会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