审讯室的灯光事刺眼的惨白。宋举荷被暂时安置在隔壁的观察室,隔着一面巨大的单向玻璃,能清晰地看到里面的一切。
是的,宋举荷目前正坐在安平区警局的观察室,作为受害者,旁听着警察的审讯。
被铐在椅子上的人显得更加佝偻了,在强烈的灯光下瞬间无所遁形。面对冰冷而精准的盘问,他似乎格外冷静。冷静的不对劲!宋举荷手臂绷紧了。
时堪并不急躁,只是将一份薄薄的档案推到对方面前,手指在某一页上点了点。那人摇摇头。他的指尖翻过一页,再次敲了敲纸张,那个人再次摇头。
时堪合上档案,走出审讯室,迎面遇上刚回来的陈队。
“好了时堪,你小子也几快熬够四十八小时了,赶紧回去睡吧。这老油条就交给我们慢慢磨。”
时堪没动:“陈队,没那么简单。他太冷静了,被抓现行还这样,不合常理。我建议必要的时候,给他做一套犯罪心理分析。”
陈队不假思索:“成,那你别硬撑,先去楼上值班室歇着,这边我先让预审科接手。”
警局楼下的小饭馆,深夜的烟火气带着一丝疲惫的暖意。时堪点了两笼招牌蟹粉包,蒸腾的热气暂时驱散了心中的寒意。
“招牌?”宋举荷吹了吹热气,把一个饱满的包子塞进嘴里,含糊地问。她吃得很快,像是要填补某种空洞。
“嗡…嗡…嗡…”
口袋里的警务通手机骤然发出刺耳的震动,如同警报。时堪眼神瞬间锐利,迅速接通:“是我。确定?好,我立刻到!”他放下筷子,动作没有丝毫拖泥带水。
宋举荷见状,立刻把手里剩下的半个包子塞进嘴里,含糊道:“你有急事?那我先……”
时堪应声,沉吟了一下:“你先回家。”
时堪没有立刻坐下,而是踱步到早餐店老板身侧,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佝偻的背脊。“说吧,”他的声音不高,“为什么是她?为什么是她们?”
老板缓缓抬起头,脸上那层麻木的平静终于裂开一丝缝隙,露出底下极力压抑的焦躁。他没有回答动机,反而扯出一个近乎神经质的笑,声音干涩:“所以,我真的很好奇啊。我到底,哪里让你们盯上了?”
时堪摸了摸手指,“起初,你的热情、和蔼,滴水不漏。一个起早贪黑、辛苦养家的早餐店老板,谁能不信?”时堪的声音平稳得像在陈述事实,“你店里的灯,总是亮到深夜,我曾以为,不过是生意兴隆罢了。”
对面的人低了低头,下意识避开时堪的目光。
“原来,你每天忙到那么晚,不过是给你的计划寻找下一个目标。”“最让我起疑的,”时堪的声音压低了几分,带着洞穿一切的压迫感,“是你对我,特别是对宋举荷动向的过分‘关心’。一个忙得脚不沾地的早餐店老板,怎么会那么清楚地记得她什么时候经过的,和谁一起的。”
老板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。
时堪步步紧逼:“还有,贴在豆浆杯子上那些小小的圆形贴纸。蓝色的、紫色的、还有红色的。你自圆其说,是为了哄小孩?”他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,在死寂中格外刺耳,“漏洞百出。你以为这套说辞能骗过谁?这些贴纸,根本就是你和你同伙传递信息的暗号吧?”
早餐店老板的脸“唰”地一下褪尽了血色,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,抠着椅子边缘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,整个人像被抽掉了脊梁骨,又像被那惨白的灯光烤化了最后一点伪装。
“哄小孩?”时堪冷笑一声,那笑声在寂静的审讯室里格外刺耳,“那些贴纸,到底代表什么?蓝色代表暂时安全?紫色代表可以动手?红色代表警戒或是采取行动?”早餐店老板猛地闭上眼,身体无法抑制地颤抖,喉咙里发出嗬嗬的、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,那是心理防线在巨大冲击下彻底崩溃的前兆。
“你不想说说,花的事情吗?”
审讯室一时间里只剩下老板粗重混乱的喘息声,以及汗水滴落在金属椅面上的细微声响。时间仿佛凝固了。他佝偻的身体剧烈地起伏着。“你说的对。”他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,颓然瘫在椅子里,“蓝色代表着安全,紫色代表可以行动,而红色是目标。”他猛地吸了一口气,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不甘和困惑,“相同颜色的贴纸和花,代表着相同的意思。”他张了张嘴,喉咙里发出一串意义不明的咕噜声:“你们是怎么笃定,我今晚就会动手的?”
时堪嘴角勾起嘴边一抹洞悉一切的弧度:“其实,我并没有笃定你今晚必定动手。”他身体微微前倾,目光如利刃,“只不过,今天早上,我们撞见了你那位‘同伴’给你送的那支红色风信子。巧得很,今天你豆浆杯上贴的,也是红色的标。”“在我们犯罪心理学上,红色不是代表警戒,就是代表着自信和胜利。”
老板深深吸了一口气。
他顿了顿,目光扫过对方灰败绝望的脸:“所以,即便不是今天,也就在这紧接的几日。我们只需在这几日,在宋举荷上下班的必经之路上守株待兔。”时堪的声音斩钉截铁,带着掌控全局的绝对自信,“就不愁抓不住你。”
老板此时显得异常平静,粗糙的手指堪堪搭在膝盖上,指缝里似乎还残留着污垢。他只是抬起眼皮,浑浊的目光扫过单向玻璃的方向,又垂下。
单向玻璃外,是宋举荷坐在那里。
“你认了?”
“是,我都认。”
“行,那接下来,你要配合我们把你的同伙引出来。”
老板有些为难,时堪凑近了他,低声:“你那一口老上海口音,一早就被宋举荷认出来了,你到底什么身份不用我多说,你我心里都有数。”